我是一颗赛舟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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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玄亮】一个反政府政权的诞生(15)

上午八点,洛阳中央宣布对汉兴董事长及其他高层的多项犯罪行为展开调查——刘备新闻看完对左右说,什么叫多项犯罪?半本刑法我们都摸过——部分涉黑人员暴力拒捕,在市郊引发混乱,导致市民受伤……

“等一下,为什么我们还有人在那?昨晚不是说直接撤不要管厂了吗?”

“走的太急了有一部分人没联系上,”关羽道,“图片上那个应该不是我们的人。”

图片已经闪过去了,他把今日新闻倒回去重放,中弹倒地的人脸打着马赛克,血液在其衣服上的橙色布料上染出一大块斑。简雍仔细看了很久,说不是员工,应该是看大门口没人进去捡废品卖的老百姓。

西北啊,张飞点了根烟感慨地说,一点也不意外,这次都算是手软了。

“联系我们也没用,别打这条线了……”角落里冒出骤然提高的嗓音,一房间的人都回过头去看孙乾。他抱歉地比了个手势,然后压着嗓子低吼着又重复了一遍,“被发现和我们联系,你对象就真的完了!”

“怎么回事儿?”刘备趴在沙发扶手上回头看他。孙乾解释说,

“之前对接过的合作商老婆不知道怎么找过来了,说是给我们食堂承包餐具的老朱被洛阳调查组逮捕,他们也不问话先要保释金,他老婆她把家里能凑的东西全拿出来也不够。那边说凑不出来可以去抵押房产……”

能看得出来刘备非常想摔点什么,但是情势不允许,他收回了发火的打算,而且这座仓促购置的旧写字楼桌子上也没东西。整间会议室只有一张桌子,灰尘和划痕交错纵横,让人遐思昔日的文员如何在这么破的地方办公。

“警方将对与涉事公司有关人员展开问询,有关人员请自觉配合警方调查……”

手机里的新闻播报员喋喋不休,刘备不耐烦地说,“关了。”然后他转向孙乾道,“以前的合作商能拨过来,洛阳军队会不会顺着定位到我们?”

“这个应该不会吧,”孙乾擦了把汗,“我们手机卡全扔了,她是通过网络打过来的,技术部门应该已经把ip定到海外了。”

刘备很想说“别应该啊这种事还应该?”,但他又一次克制了自己,拿起手机直接打电话问了技术部门,技术部门说没事,他又问了一句葛总还在你们那吗?技术部门说刚才还在机房,现在不在,可能去侦察科那边沟通了,葛总一上午都在两边跑。就在这时诸葛亮进来了。

“葛总,”刘备对她点了点头,“既然人都到齐了,那就开始吧。先互通一下昨晚到现在的公司情况。大家半夜被叫到公司集合,然后就跟着公司一路兵荒马乱的,可能到现在还懵着。不过没关系,我也恨懵。”

会议室里的终于有了片刻轻松的气氛,几个跟老板比较熟的人不无自嘲地笑了起来。

诸葛亮把怀里的电脑和投影仪直接往落满灰尘的桌子上一放,拉上窗帘,放大的屏幕就出现在了一侧的白墙上,在其上投出勉勉强强的字和图。

“事情是从昨晚十点荆襄化工的宛城分公司与政府军的交战开始的。洛阳政府很可能制定了对襄樊和新野一带的突袭计划,因此召集军队的过程我们一无所觉。我们的影响力范围有限,政府调过来的又是刚刚从反恐战争前线下来的精锐,没有侦察到也没有办法。”

“目前来看,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肃清荆襄一带,让曹魏接收一切本地公司,而不是针对性地剿灭我们。尽管如此,剿灭我们也在目标之中,从今早的新闻就可以看出来。做出判断后,公司于昨夜十一点联系所有员工,全员连夜撤离到樊城东部郊区的旧写字楼,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。除此之外,出于老板的强烈要求,公司分出了部分人手,引导同行避难的人离开新野,并将他们安置在另一厂区。这是为了双方的安全考虑。”

她给徐庶让出了块地方,后者打开电脑上那个名字是英文的软件,软件加载片刻刷出来了附近的3D地图,其中他们所在的位置被标了个红色的星号,城区错综复杂的相交线中,寥寥数根最粗的线条伸出向外延展。

“然后就是大约凌晨一点左右,洛阳政府开始派雇佣兵扫荡新野,但那个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撤离路上了。发现厂里和公司都没人后,他们没有找过来,直接分成了几支队伍去封锁离开樊城的交通干线,直达营口港的609国道尤其被重兵把守。我们认为雇佣兵这么做是因为人数不足,尽管他们装备更精良,但彻底搜查会使兵力分散,让我们主力逃走,另外他们也不愿意承担正面决战的损失。”

“我们认为雇佣兵很可能是跟洛阳沟通过,打算封锁道路,等被牵制在宛城的政府军过来再对汉兴进行围剿。说到政府军就得讨论宛城,宛城那边的情况比较出乎意料,刘表病了,宛城的事不是他本人的决策,应该是荆襄化工内部斗争的结果。无论他自己想不想打,宛城的人都顶不了多久。但是既然曹魏专门派了人封锁,而不是军队直接开过来,就说明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想办法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留给老板发话的空间。刘备盯了半天地图,才说:“我们还有多少时间?”

“最不乐观的情况下,明天晚上大部队就会赶到了。”

这段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,只剩下热风吹窗帘的声音。在那之前必须逃跑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,无需多提一嘴。一个好员工不应该在老板想摔桌子的时候说废话让老板发疯,一个老朋友也不应该在朋友无助的时候说废话让朋友绝望,如果要说点什么,就必须是带着自己的办法开口。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盯地图。

关于率先道:“如果不走最近的那条路呢?”

徐庶从文件夹中掏出了一些显然是特殊手段拍摄的照片,一张张放过去说,“五个布防点位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,他们配的载具是新出的电弧NZ,机动性比我们强得多。不管走哪条路,大概率都会被缠上,直到临近部队赶到,前后夹击我们肯定损失很大。”

刘备沉吟道:“走小路……肯定也会被卡,到时候首尾不相顾也不行……”他们走马灯一样变换着提议者和审核的身份,辩论不休,只得出来一个必须硬闯的结论。最后他瞥见诸葛亮靠在ppt投影的旁边,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讨论。刘备无可奈何地说:“葛总,这会儿有计策就别藏着掖着了,你早就心里有谱了吧?”

诸葛亮忙站直起来,走过来靠近人群道:“我只是想听听大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。”

刘备说没有了,你快说吧!有再迭代。

诸葛亮说:“现在大部队走干道的方向定了,关键就是怎么在增援队伍赶来之前让主力逃掉。这一点其实我和徐总刚算过,之前偷的信号屏蔽器的极限干扰范围刚好能覆盖住三组封路的队伍,这个范围是我们测试过的……”

张飞恍然大悟道:“里面没信号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,外面有信号的人不知道这仨谁被打了去救谁。”

“是的,我们更擅长在没有电子通讯手段的情况下作战,加上以整击散的人数优势,完全来得及在增援赶到之前离开,然后按照计划前往营口登船渡江。”

由于确实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或者技术了,刘备不置可否地宣布散会,让各部门先按照这套方案准备着。绝大多数人到现在一晚上没睡,一听宣布散会眼神都有些迷离,刘备又补了一句:“先休息,除了探路放哨的轮流换班,其他人睡到六点,吃完饭再说。”

诸葛亮不困,她侧身躺在旧铁架床上的下铺上玩手机,眼神依旧是清亮的。狭小的办公间歇着塞了两套上下铺,恍如大发慈悲的资本家给员工搭的私人宿舍。门响了一下,有人闪身进来,“葛亮,你睡了吗?”

刘备走了过来,在她身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,她往里躺了躺,让出位置,刘备顺理成章地坐下。体温从后背处隔着两层布料传了过来。他贴上去偷瞄了一眼诸葛亮手机。

诸葛亮在刷宛城的新闻,一条一条看过去,看着他们发信息求救、乱糟糟地打最近的医院和殡仪馆的电话、咒骂拿枪打人和损毁建筑的士兵(他们不敢直接骂整支部队),这些信息转瞬就被吞没。

她的眼里是他见过无数次的情绪,那是老百姓得知公司又提了一成“街道物业管理费”时的情绪,那是上街游行的大学生发现军警在旁边笑呵呵看着,甚至懒于驱赶时的情绪,愤怒失去了焦点,绝望也失去了爆发力——刘备绝望地想,自己真不是个好东西,他不仅绑架女研究生、让人家做自己老婆,还让刚出象牙塔的新人跟着他真人吃鸡,逼她想办法面对自己昔日的ptsd。

别看了,刘备劝谏,我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,看了只会心焦。

诸葛亮微微哂笑,说情绪是情绪,工作是工作,这点专业的态度我还是有的。

刘备其实能感觉到她腹部起伏的频率很剧烈,跟平常平静时截然不同,他本来想抱她一下,但是诸葛亮放下了手机,冷静地看着他说:“你不认同我的计划吧。”

一语道破天机。刘备挪到了对面那张床的下铺上(这让他回想起他们一起住青旅的时候),十指横于膝上交握良久,最终还是下决心,摆出了谈判的架势:“如果打时间差硬闯,我们的人能离开,但跟着我们逃过来的那些人……是不是就走不掉了?”

诸葛亮淡淡道:“走不掉。时间差不够那么长的一支队伍离开,而且我们的目的也只是逼退他们分队,如果全歼,付出的时间和损失又会造成其他问题。这种情况下,带平民上路对双方都是一种危险。”

“可是如果把他们留在江北,迟早会被雇佣兵或者后续的大部队找到。到时候被扣一个和我们有关联的帽子,或者扣都不用扣……”他斟酌了一下,说,“可能会掉脑袋。”

“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就不建议你带他们来。”诸葛亮叹气道。“第一,曹魏杀人是为了肃清余党,以及杀一儆百,如果我们已经离开了襄樊,这两种目的就都不成立。第二,从宛城的情况来看,他们打算自己经营这一带,下手有克制,因此才会打得这么慢,往好了想,政府军不一定会拿他们怎么样……”

“其实他们也清楚这一点,但还是跟着我们跑来了……你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从他们的视角来看,自己的命没有‘一不一定’这一说。”

诸葛亮盘着腿坐了起来,用力地揪了一把鬓侧的头发。她松开手,几根长而直的发丝从指尖掉了下来。“不是我不想,”她费力地解释道,“是我做不到。我们能走已经不容易了,还要打一个对面失去通讯手段的时间差。老板,你的战斗经验比我丰富,你自己想一想,有没有任何一种其他办法,能保证我们带着平民安全离开?”

刘备的沉默正中她下怀,他不是个不好说话的人,但也不算非常好说话的人。如果他有确凿可行的办法,他就不会问这么多了。这时候刘备突然脱口而出道:“如果我们愿意冒一点险呢?”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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